乘客

Wink(梧桐一棵)

 灵感

 

尹柯下飞机时戴着薄薄的一次性口罩,耳机只挂半个,略长的头发在机上睡得乱蓬蓬的。扇形眼睑下的琥珀色瞳孔折射出疲惫的情绪。

他又拿出那份因为怕皱而放在电脑包最平整的最外层口袋里的请柬——邬童要结婚了。信的开头邬童那歪扭的字以写出下划线范围的长度写道:“恭请我永远的队友及今生挚友尹柯先生”。

其实这样的描述并没有什么不妥,如果那年的仲夏夜不存在那个吻。

高考是个残忍的事儿。用几个小时填几张卷子,然后曾经就坐在你身边同你谈笑风生的那个人也许便成为世上最遥远的目的地。那是一种已知的命运、必然的告别,随着时间的靠近,你不得已去笃行它。他和邬童就是,相识六年,虽然有过摩擦和断交,但在外人眼里他们始终是最佳损友,是无法分离的双生花。在球队他们一投一捕,带领战队拿下两次冠军;乐队里他们一唱一弹,轻而易举称霸校园舞台。但凡他们所到之处,总有女生的围观和尖叫。那真是一段光辉岁月。有的时候千玺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怀念过去了,并肩称王有什么好的,哪有一枝独秀来得耀眼。

随着六月的临近,一切已成定局。在江淮地区的黄梅天里,他的心头好像也挤满了潮湿的空气,总觉得黏糊糊的。有的时候他转过头假装和班小松聊天,其实是想说给后面的邬童听,虽然邬童大多时候都在刷题和发呆,可尹柯知道他在听。

聊什么呢,一边抗拒分别的逼近,一边又对未来构建无数幻想。毕竟那时候年少,连窗口偷偷溜进来的微风也能吹得他们心神荡漾,未来还没来。

“尹柯!”邬童冲他挥手,整个身子都在晃动。他就是这样的呀,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用力。

“这呢邬童。”尹柯微微扬起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邬童换车了,得意洋洋地说:“你可是我这车第一个乘客。”尹柯心想也是,邬大少这样的公子哥大学到现在居然第一次换车已经算是奇迹了。

尹柯一直没主动说话,只静默地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你知道吗,我通知的初高中同学第一句回我的居然都是尹柯来不来,可真有意思。你大教授不回来,我都没脸办婚礼了。”邬童笑嘻嘻地寻他开心,想打开话匣。

“怎么,你是准备请我当新郎?”尹柯迅速进入了当年的状态,撑着座位让自己稍微坐起来,打着擦边球试探邬童。

邬童明显震了一下,连带着车都有点飘。然后又使劲摆出僵硬的笑容:“那姗姗可得高兴了,平白捡着个比我还帅的。”

他至少是没忘,尹柯猜想。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的夜晚,空无一人的棒球场,邬童吻了他。轻柔的、带着无限占有欲的、诉说一整个年少的情愫的、依依不舍的离别吻。模范友人忘我地抛却自己的角色,那样的吻。

后来他去帝都,邬童留在魔都,一切也都不了了之。两人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这是大忌,想要这份友谊天长地久的话。

尹柯是被邬童放的音乐拉回思绪的。这个歌…..十年前他们爱听。在邬童亡母送他的MP3里。这是略带着一些欢快曲调的歌,尹柯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他用余光扫邬童的表情,好像没什么起伏。

邬童问:“你知道吗,他再婚了。”

尹柯有些迷茫地看着放音乐的设备,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这首歌的歌手。是啊,谁能想到呢,当年的国民偶像居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冬季傍晚五点,天空的颜色好像漂亮的眼妆,蓝白橙红层层晕染开,绚烂勾人。尹柯透过路旁书上还有些许残叶的干枯枝丫静静欣赏着,眼皮就要耷拉下来。稍晚些时候,车子上了高架。华灯初上,暖黄色的灯光和影子在尹柯衣服上扫过,明晃晃得迷人。

在和邬童的这场持久战中,他输得一塌糊涂、鲜血淋漓。只是为了能稍微从容一点,他也贡献了所有的演技。他们曾经明明不是不相爱,可最终还是选择手拉手埋葬这一切。

怎么能够呢,一个商业帝国的接班人和一个冉冉升起的科学明星。两个男人。

谁都自私,谁都伟大,谁都不愿为了区区爱情葬送对方和谐美满的人生。在这一冗长的岁月里,互相望着对方的背影,擦掉眼角的泪水前行。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邬童!下雪了!”

“真的呢,不是雨夹雪,是雪啊。”

十年都没下过雪的魔都,竟然真的飘起雪白来。两人皆放肆地笑起来,好像高三的那个寒冷雪夜,他们在学校打雪仗的时候一样。两个小傻子拿雪球当棒球玩,邬童笑得夸张,活脱脱一个露出獠牙的小猫。男孩子嘛,快乐来得简单。

“邬童,你还记得他的另一首歌吗,火到大街小巷都在放的那首?放那个吧!”

“嗯。”

 

 

邬童把车停在尹柯家门口,看尹柯站到屋檐底下才发动车子。尹柯对他笑,是很真诚的那种笑容,他离得那么远都能看见尹柯近年来越来越凹陷的脸颊上深深的梨涡。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似乎都要翻涌出胸膛。那是他这尚短生命中最割舍不下的美景。然而人生,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尹柯目送他摇上车窗离开。卸下笑容,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奢望泪水不会留下来。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他们悠长年岁里共同做的选择。

十年一遇的大雪,也许下次这里银装素裹的时候,邬童会挽着妻儿走来。

这场雪融化之后,就把一切都忘了吧

啊,那首歌。挺好听的。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可我还是听见你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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